陆瑶的电话打过来时，苏颜刚把最后一只碗放进消毒柜。

听筒里传来陆瑶惯常的、带着点怯意的声音，尾音里有一丝慌乱。

“颜姐，哥哥刚才回家，脸色特别难看，爸爸把他叫进书房，里面吵得好厉害，我听到他们好像提到你了……你知道怎么回事吗？”

苏颜没回答，指尖在台面上轻点。

“颜姐，你别生我哥的气，他就是……就是性子急了点。”

陆瑶的声音低了下去，带着点哭腔，“其实这次的事，我也有责任，我不该……不该催着要那个代言的。离婚的事情，确实有点着急了。让你为难了……”

“家里现在气氛好差，”

她吸了吸鼻子。

“妈妈也坐立不安的。刚才爸爸出来的时候，看我们的眼神……好吓人。颜姐，我真的不是故意的，我没想给你添麻烦，更没想过……会让家里变成这样……你要是知道什么，就告诉我吧。”

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，字里行间全是“我很无辜”“我也很惨”。

“颜姐，你和我哥……能不能好好谈谈？别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，毕竟……毕竟这么多年的情分了……”

苏颜听着她假惺惺的语气，只觉得可笑。

她拿起手机，对着话筒淡淡开口：“陆瑶，你与其关心我和你哥，不如想想，怎么让你和你妈安心待在陆家。”

电话那头的哭声戛然而止，只剩下短暂的、慌乱的沉默。

过了几秒，陆瑶才勉强找回声音。

平时伪装的怯懦实在装不下去了，语气里露出了几分怒怼：“颜姐，你……你什么意思啊？”

“没什么意思。”苏颜挂断了电话。

第二日。

MCN公司的会议室里，气氛凝重。

苏颜的对面坐着艺人总监李丽和两个项目负责人。

在场几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。

“苏颜啊，”

总监清了清嗓子，率先开口。

“昨天的事，你也知道影响有多不好。陆瑶那边的几个商务合作，品牌方早上还在问，合同都拟好了，就等你这边的‘流程’走完。”

苏颜抬眼：“我的流程没走完吗？经纪人那边该做的都做好了呀。”

“这不是走不走完的问题。”另一个负责人插进来，语气有些急切，“大家都是同事，抬头不见低头见。你和周总那事……是不是再考虑考虑？毕竟之前的方案都是定好的。”

苏颜没说话。

此时她说什么都只会被围攻。

多数无益。

这MCN公司有陆家的不少股份。

这些人针对她是为了明哲保身，保住饭碗，和她并没有太多的私人恩怨。

门被轻轻推开，陆瑶端着两杯咖啡走进来。

白色连衣裙的裙摆微微往外翻，像朵不染尘埃的栀子花。

“苏颜姐，你来了。”她把咖啡放在苏颜面前，声音甜得发腻，“昨天看你发的Vlog，状态不太好，是不是哪里不舒服？”

她又转向总监，脸上露出些许担忧。

“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，惹苏颜姐不高兴了？要是因为我的原因影响了工作，那我就太对不起公司了。”

这话说得滴水不漏，既撇清了自己，又把矛头指向苏颜“闹情绪”。

总监立刻打圆场：“怎么会，陆瑶你这么懂事。”

她又看向苏颜，“苏颜，你看，陆瑶多关心你。”

苏颜不急不缓地端起咖啡杯。

她开口，声音不高，却让喧闹的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：“陆瑶，你还记得，你母亲姓什么吗？”

陆瑶脸上的笑容僵了，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慌乱，很快又掩饰过去：“苏颜姐怎么突然问这个？我当然记得……”

“是吗？”苏颜放下咖啡杯，目光直直地看向她，“我听说，你妈妈也姓陆，所以你是随母姓。你和陆则衍，都是随父姓吗？”

“父”字被她咬得很重，是故意在“点”陆瑶。

陆瑶的脸“唰”地白了，手里的咖啡杯晃了一下。

褐色的液体溅了出来，洒在洁白的裙摆上。

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，声音都带了颤：“苏颜姐，你……你胡说什么呢？我怎么听不懂？”

“亲兄妹？”苏颜扯了扯嘴角，没什么笑意，“你母亲是后来嫁进陆家的，你和他，没有一点血缘关系。这个，你也要否认？”

这话像一道惊雷劈在陆瑶头顶，她张了张嘴想反驳，可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。

昨天，继父和陆则衍谈过之后就单独找到了她，话语里都是责备：“瑶瑶，你和则衍是兄妹，安分点，别再生事，丢陆家的脸。”

继父的那些话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。此刻陆瑶被苏颜当众戳破，她哪里还敢辩解？

手指用力攥着袖口，低着头，连眼泪都忘了掉。

总监和几个负责人面面相觑，显然他们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。

陆则衍在公司是股东，平时低调。

但金牌大律师的名声在外，又是陆家的独子，没人敢质疑他的背景，更没人知道他和陆瑶的关系是这样的。

苏颜看着突然噤声的陆瑶，眯了眯眼睛，觉得有些无趣。

她原本还准备了更多证据，没想到对方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——

看来那位陆老先生的训斥，比她想象中更有威力。

“像亲妹妹？”苏颜继续开口，没准备这么轻易放过陆瑶，实属“痛打落水狗”，“所以，他就该拿着我的事业，填你的前程？”

陆瑶嘴唇嗫嚅着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
总监干咳两声，试图缓和气氛：“苏颜，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？陆瑶和陆律师的关系……”

“没误会。”

苏颜站起身，拿起椅背上的包，“合同里写得清楚，哪些商务是我的，就该给我。我的流量摆在那儿，数据就在你们的系统里。我该拿多少，就要拿多少。听懂了吗？”

她看了眼还在掉眼泪的陆瑶：“你要是真把我当姐姐，就该明白，抢别人东西的事，做不得。”

说完，她没再看任何人，转身走出了会议室。

走廊里的风带着空调的凉意。

苏颜深吸一口气，胸口那种憋闷的感觉散了些。

刚才说出那些话时，她手都在抖，不是怕，是觉得荒唐。

她为了陆则衍那句“帮帮妹妹”，配合着演了三年戏，离婚、炒作、背负骂名。

原来从头到尾，她的牺牲都是为了一个和陆则衍毫无关系的“继妹”。

为了这一对继兄继妹之间龌龊的、不能见光的感情。

手机在包里震动，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：“到我办公室来一趟。”

苏颜看了眼发件人，没存名字，但那串数字有点眼熟。

好像是陆则衍的备用手机号。

她已经拉黑了陆则衍的常用手机号。

她站在走廊尽头，看着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，手指在删除键上悬了很久，最终还是回了两个字：“不去。”

不止这次不去，是再也不去了。

苏颜沉寂了一会儿。

下定决心后，她回到了会议室，在众人惊诧的眼神中坐了下来。

淡淡开口：“我要解约。”

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。

对面的总监把咖啡杯往桌上一掼，瓷杯和玻璃桌面碰撞出刺耳的摩擦声。

“苏颜，你搞清楚状况。合同里写得明明白白，单方面解约要赔三倍违约金，你现在拿得出来？”

陆瑶坐在旁边，眼眶红了：“颜姐，我们有话好好说，别闹到这一步……”

苏颜没看她，从文件袋里抽出一叠打印纸，推到总监面前。

最上面是份流水单，标注着三年来她所有直播收益的流向——

其中七成被公司以“推广经费”名义转移到了一家境外的小公司。

整个公司都不明着说这件事。

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，这笔钱最终绝对没用在苏颜身上。

“这些钱，”苏颜的声音很稳，每个字都咬得清楚，“是我配合公司炒作‘离婚戏码’换来的流量溢价。现在要算违约金，是不是该先把这笔账先清了？”